電視影集「通靈神醫」(A Gifted Man)中有一則故事:一名女子不慎碰撞外物而導致顱內瘀血,也失去她16歲以後的所有記憶。未婚夫前往醫院探視她,女子卻將他視為陌生人,推開了他,更不讓他靠近。後來,女子腦內積血再度發作,且病情更為嚴重,醫生希望未婚夫能在手術之前提供親人的意見,男子覺得自己沒辦法面對一位不認識他的人,最後,忿忿然地選擇了離開。
常在想:如果我有一位念茲在茲的仇家,一夕之間失去了記憶,完全不記得我跟他之間的恩怨情仇。那我是跟著他一起忘記一切,還是很生氣地不允許他忘記過往種種的不愉快呢?我想,一般人都會跟影集中的男子一樣,不由自主地選擇了後者。
在現實生活中,除了恩怨情仇維繫著彼此的關係,國家認同與價值取向,也決定著關係是否流動。試想,如果有一天,有一個人告訴同樣接受黨國教育的家人、同學、同事,說他不想再認賊作父,並且從此抱持另一種看法時,這些人會將如何看待眼前這一個人?對一個醒轉的人而言,他等於重新輸入了不一樣的記憶,但對其他人而言,簡直難以理解一個人可以一夕之間遺失過往共同的記憶,就像影片中的這名男子。
於是,在不允許、不接受的複雜情緒中,大家開始圍剿這一位令人難以忍受的叛徒,堅持不讓他拋掉彼此共有的過去。這不是天方夜譚,這其實是我當前的寫照。
在藍色外省的大家庭中,我的母親、我的兄長、我的配偶、我的師長、我的學生、我的同學與同事,大家在知道我對中國國民黨執政抱持異議以後,都以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批判著。這樣的感覺,就好像是同性戀者公開自己性傾向時,必須面對來自家庭與社會的一片譁然,而祝福也遠遠少於詛咒。
有人會覺得這樣很不好,是自找麻煩、自討沒趣,但我的感受卻是自由,無比的自由。我擺脫了桎梏已久的思想緊箍咒,開始對國家有了另一種想像;我開發了壓抑已久的同理心,尤其是感同身受到司法迫害與台灣菁英份子被屠殺的苦難;我對這塊土地有了感情,不再像投宿旅店的過客,用過即丟;我也重新認識了一些朋友,特別是那些不曾正眼瞧過的「台客」。
當我認真走上尋根之旅,當我知道不公不義背後的真相,當我感覺到台灣還有好多好多的人正在受苦時,心碎了,但原本那小小世界也隨著碎開的心…開展起來。我逐漸明白人們寧願冷漠也要跟著黨國意識走的那一種身不由己,也深刻體會到人們因為對「少數」的不安全感,而從此失去作夢、做自己的勇氣。我發現…恐懼,才是台灣始終走不出困境的原因。
期許自己是一個有信心且堅持夢想的人,像當年的雷震、傅正,「雖千萬人,吾往矣」,也盼望有更多人走在一起,共同創造一個無懼、有信心的「多數」。這條路,就這樣走,直到轉型正義實現的那一天,直到一個新的國家誕生在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