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遇見蔡焜霖,1966年《王子》半月刊創辦人,一位走出白色恐怖的人格典範,頗為驚艷!
蔡焜霖,清水人,1950年11月,被保安司令部軍法處以「參加叛亂組織,並曾為叛徒散發傳單」的罪名,與陳明忠、尤來榮、黃介石等11名原互不相識的人,併入中國共產黨台灣省工作委員會臺灣省電信管理局台北電信局支部案,判刑十年,褫奪公權七年,發交綠島執行。當年他才20歲,2年後父親蔡梅芳受不了當局的冷酷惡質,憂憤自盡,家人為免他傷心發生意外,直至他30歲出獄才告知父親的悲劇。
觀賞「白色見證」紀錄片,白頭人重述1947年之後一批十幾二十歲的學子遇上黨國霸凌的政治受難經歷,雖然事過境遷可以平心靜氣道來,但對於國家抺殺人性--人類最初始的情感,卻是永遠的傷害。國民黨可以事後用金錢補償,但始終不懂如何尊重人權。
這些學生有男有女,只因為愛讀書、或為了理想,互相鼓勵,而被冠上組織叛亂的罪名,被收押審問(甚至不必問理由,只核對姓名)、刑求,送去綠島(火燒島)服勞役工作,期滿等待送回台灣再被審判或刑求,被他們戲稱為下地獄→上天堂→再下地獄。10年是令人恭喜的最輕刑,自由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一位政治犯很深情地唱著憶念情人的歌,曲風類似「綠島小夜曲」,在苦難中他不忘呼喚內在的真心。他說牢獄中被叫到名字的,就是去「槍決」,其中一位最年輕的17歲男孩,體格健壯,被喊到名字時臉色已發青,仍然走到每人面前鞠躬說:「謝謝前輩的指教,我要走了!」,這個相(痛)永遠烙在他心中!
一位19歲的男生,因為鼓勵同被抓來的女學生振作,寫字條抄了一首中國的「歌唱祖國」,而被懷疑通匪,從此步上慘絕人圜的後果。蔡焜霖想安慰他,買糖果冒死送去他的牢房,由窗戶往內看-一間酷熱似火坑、不見天日的黑洞,缺水缺食,只見這位同學脫光上身流著血,問是誰,蔡哭泣自己的愚痴,那個地方連水都沒有,還有心情吃糖?好遺憾沒給他送水去!那位男生後來被開明的法官輕判10年,送回台灣,卻又遇上一干子盜匪軍官下令重判(俞大維、彭孟緝、張群…甚至名節較好的孫立人也在內),最後遭槍決。
那首「歌唱祖國」,還在北京奧運會場播放,國民黨政客觀禮頻說「好感動!」,那個昔日判死今又逢生的歌、昔日視如惡魔今日視為親信的軍法官們!不知道說「好感動」的一羣有無包括昔曾參與迫害的連戰、宋楚瑜、郝柏村…?
蔡前輩說政治牢獄予他最正面的啟發,就是勇敢表達自己的愛(在綠島思念的愛人最後變成他的妻子),只怕時不我予(他從前很膽小,喜歡卻不敢說出口)。很難想像政治受難者還有如此的深情,內心那塊不被惡魔玷汙侵害的淨土,正是生命重生的活水源頭。同期受刑的朋友描述蔡焜霖的情感,因牢床擁擠3個好友擠在一堆,一人被蔡的腳踢到無法成眠,蔡得知後就把腳綁在石柱上,好讓朋友安眠,50年後朋友憶往仍感動到哽咽。人性如是--真情流露。
他是數一數二能走出白色恐怖的當事人!多少刑滿回家的人,聽到鄰居開關門的聲音、風鈴聲、說話聲…,都會令人夢中抓狂,雖生猶死,他們說那是真正的人間地獄!找工作到處碰壁、親友不敢往來,因為特務隨時跟監威脅。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政治犯之間的患難真情,相互接濟。
聽得震撼,那些聲音或是我最「享受」的觸覺,不意卻是他人的痛,天人豈懂地獄的苦?我像是被重重一擊!痛得說不出話!
現場有建中老師、公投盟成員、還有中國維權人士治療愛滋病的醫師,他們泣訴人權理想仍未實現,而蔡前輩一貫溫柔地歌唱回應著,傳來一片寂靜溫柔和安心,原本走來走去無心聽講的「館長」,此時也停了下來。悄悄窺見另一個畫面!
上次「館長」振振有詞說什麼「你們有看到國民黨照顧受難家屬的誠意嗎?為何一定要求轉型正義?」、「國民黨不可能跟監228家屬」、「甚至史料證據,國民黨殺害本省人的照片不出4張,反而本省人殺害外省人的照片遠多於此」,但從這部紀錄片就看出國民黨官的兇殘面目,讓謊言不攻自破。驚惶的他,面對當事人的見證,及走出傷害的深情歌詠,只好尷尬吧。
這是一種良性溝通嗎?不必言詞激辯,只是一首傳唱千古的歌、或許一齣見證人心的好戲、一首詩…,在今晚見識到了這份柔軟的力量,願這份苦難和柔軟心再深化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