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9日 星期一

公投可以建立主體性

(07-09-2012 一心)

下午Rachel來訪,先生是比利時音樂家,一起在鄰居馬丁熒萩家聊天。Rachel懷孕了,很想要了解雙語家庭的狀況,自然而然聊到小孩的教養方式,以及台灣和比利時的差異。
他們覺得台灣的中華文化、還有禮教,雖然是很沉重的負擔,但跟歐洲社會長幼之間沒大沒小比起來,還是比較好。熒萩舉例說,十幾年前她教兒童美語的時候,都沒有人會頂嘴,現在的小孩,很會跟妳辯論,變得很難教。我說,表面上的服從,不代表內心的服從啊,我們的社會習慣屈從權威,是因為害怕。Rachel說,如果都沒有怕,這個社會不會很亂嗎?

我說:我並不是否定規範和教育的重要性,但我相信,「怕」不能解決問題,不能讓社會安定(看看中國歷史上推翻每一個朝代的起義和動亂便知)。
確保社會的祥和和進步,需要每個人自覺以建立真正的價值觀。台灣學校、社會教育所傳達的價值觀很偏差,尊敬的對象都是那些財大勢大、有明星光環、有社會地位的人,而不是起身對抗威權的人;在乎的,是保護自己親族小圈圈的利益,見樹不見林就不可能是真正的公平正義。傳統禮教的仁與義,早就失去原有的精神,推己及人竟變成一個又一個的框框,套在每個人的頭上身上,讓每個人都活得很不真,不敢做自己真的想做的事。
最近正好在看張娟芬的「無彩的青春」,書中詳細地描述了19951996年間轟動台灣社會的「三少年殺人疑案」,此案一路以認罪自白當做判刑的依據,高等法院只有公布「相關自白資料」,但相關證據資料不但闕如,僅有的證物更疑點重重。其中一位法官辯解說:「我考試考第一名,絕對不會判錯。」一個人很會考試,就有權決定別人的生死嗎?台灣社會所謂的「安定」,就是構築在此種顛倒、錯亂的價值觀之上的,這樣的安定,值得嗎?
她們說:「要讓每個人都自覺,太困難了。」但沒有自覺,哪來主體性?頂多是隻快樂的動物!
在台灣,對話常常以「很難」,「不可能」,「要很久」作為結論,這正是台灣幾百年的威權統治下,人們的力量被剝奪的最好例子。我們的教育,從不教我們「可以做什麼」,只告訴我們「不能做什麼」。在成長過程中,我們不曾被給予探索、遊戲、問問題的機會,長大了以後,面對孩子們源源不絕的好奇心與創造力,當然就招架不住了,甚至惱羞成怒。
熒萩說:「整個政治結構是牢不可破的,跳進去,只會同流合汙。」
我說:「所有的現象,都不是我們想像的那麼堅固,別忘記,波羅的海三小國的獨立,就是順著蘇聯瓦解的浪潮,還有,誰能想像日本會發生核災?但正因為福島核災,反核在台灣社會才漸漸不那麼被汙名化。世界局勢瞬息萬變,誰敢說,明天會往哪個方向變?台灣在華人社會中,就民主化的程度來說,已經算是最進步的了,這才是台灣最大的資產。」
Rachel說:「台灣還有其他獨特的地方,比如說多元的種族文化。」
我說:「正是!我們能夠建立一個非單一族群、多元文化融合的民主體制,幫助全世界華人從家天下、黨天下的封建皇權思考困境中走出來,這才是台灣可以給這個世界的。否則,不進則退,我們的處境只會更加邊緣化。」
「台灣今天的民主機制之所以失能,是因為間接民主,造成民意代表不代表民意,我們可以做的,是推行直接民主,把重要議題(尤其是易引發政黨惡鬥的)的公投權拿回來。想想看,選總統時,大家都會討論要選誰,如果,我們可以用公投來決定有爭執性的環保能源、社會福利、國計民生法案,整個社會的討論氣氛,會是多麼的不同!我們不會再怪政客,怪政黨,我們會看到,當自己有決定權的時候,也就有了相對的責任。」
公投是超越政黨政治的工具,訴諸公投,一起面對建設性議題,社會才不會分化,製造更多對立與敵意。公投不只是超越政黨政治的工具,更是喚醒主體性、消除自我感覺良好的重要途徑。
Rachel說,公投很耗費資源。我說,不會啊,瑞士行之有年,可以跟全國性選舉綁在一起舉行,減少資源浪費,更可以推動網路化,電子化的收集簽名,也不用舟車勞頓到戶籍所在地去投票。瑞士從1848年就有公投,至今已經舉辦公投550次,其中250次,是在最近20年內舉辦。馬丁說:「妳的想法,跟德國的新政黨Pirate Party很像,他們在推行公投的數位化,甚至,聽說冰島在推行全民寫維基憲法。民主制度真的需要進化了,其實,美國的民主觀念已經過時了,卻還很自豪,現在歐洲推行的都是直接民主。」後來問了師,才知全美50州已有24州擁有全州範圍的直接民主。
目前歐盟有34國家約5億人口,只要有9個國家100萬人民提案,連署人口僅佔總人口的0.2%就可以舉行公投台灣過去6次公投,總計有5千萬人次投票,都因為門檻過高而投票無效,5千萬人次的意見白白拖磨耗呆掉,政府設置公投高門檻,完全是政治力介入的扭曲。
經過討論,總算是呼喚出了一點信心,有了些方向感。
自己曾長年住在國外,很少聽到有一個國家的人像台灣人一樣,那麼愛說「不可能」、「沒辦法」、「太難了」,台灣人缺乏的是「信心」,我們的教育不曾帶給我們「希望」,上一代沒能力給的,我們這一代要好好的給,下一代才不會白白受苦,我們要將信心的種子,傳給下一代,就要重建自己強勁有力的信心。有信心,生命才會有方向感和動力,也才會在乎自己是不是一個真正有愛、有尊嚴的人。